「桃花太子」嚴華

戰龍在野血玄黃。玉女金童不久長。

花好月圓盡縹緲，豈宜重聽桃花江。

【識港網訊】芸芸老上海時代曲創作人，當以嚴華（1912-1992）最為知名︰因為他是金嗓子周璇的前夫。嚴華本名嚴文新，又名嚴運華，原籍江蘇而長於北平，出身書香世家，少時即為京劇票友。1929年商專畢業後到印刷局工作，由於工作沉悶，次年便攜同妹妹嚴斐（1916-2014）到明月社自薦。黎錦暉眼見男社員奇缺，嚴華又一表人才，於是欣然接納。

入社後，嚴華隨錦暉學作曲，又隨王人藝學小提琴。一口標準京片子，令他成為社中的國語教師，頗受社員尊重，演出方面也逐漸升級到主要角色。少女時代的周璇來到明月社，嚴華是導師之一︰周璇的國語能脫去上海腔，嚴華居功甚偉。此時，兩人逐漸萌生愛意。錦暉看在眼裡，遂把新作〈桃花江〉交給兩人對唱，後於1934年灌錄唱片，轟動一時，嚴華因此有了「桃花太子」之譽。此後，嚴華先後主持新月、新華諸社，又參與電影《芭蕉葉上詩》的演出，日益知名。又加入百代唱片，擔任特約創作，並負責灌片等事務。

1938年，嚴華與周璇共諧連理，並逐步轉到幕後。然而，周璇名聲日噪，慢慢導致兩夫妻的隔閡與猜忌。1941年，兩人宣告仳離，嚴華的歌曲創作生涯也就此終結。他的百餘首時代曲，大部分成於和周璇的三年婚姻生活中。像〈春花如錦〉、〈百花歌〉、〈縹渺歌〉、〈月圓花好〉、〈難民歌〉、〈天堂歌〉等皆是為周璇所作，也由周璇演唱。這些作品雖以民間小調風格為主，但也不乏西洋因素，如前篇所談〈月圓花好〉的配器即是一例。此外，〈縹渺歌〉有佛曲意味卻採用探戈節奏，〈哈雀雀〉是美國20年代Louis Armstrong風格，如是不一。

1945年，中國唱針公司成立，嚴華擔任經理。1962年，調入中國唱片社上海分社的唱片編輯部，與老友黎錦光再度成為同事，直到退休。1992年初，嚴華在上海病故，距黎錦光、嚴折西去世僅一年而已。

嚴華、周璇離異的原因，源於經濟、感情上的誤會，雙方各執一詞。嚴華於1940年演唱的〈一個小東西〉，也許透露了端倪︰這個小東西可厭又可惜，終日潑辣潑皮、胡攪胡鬧，卻待我甜如蜜，使我永不安逸，她接受了黃金的洗禮，天真聖潔的靈魂將從此全毀棄。

周璇其實並不看重金錢，她嫁給嚴華除了因為愛，還出於報恩心理。但在嚴華眼中，周璇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妹妹，當這個小妹妹無法再掌控，矛盾自然產生。（這段故事與戴望舒、穆麗娟的悲劇如出一轍。）所幸嚴華吸取了教訓，與潘鳳娟再婚生活美滿。但如此美滿，與周璇的際遇卻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
 「歌仙」陳歌辛

茫茫雲樹隔天涯。羞煞爭春桃李花。

曉色朦朧抬醉眼，蘇州河畔是誰家。

1994年，白光接受台視訪問，唱完一曲〈桃李爭春〉後說：「這是為紀念我的好朋友、作曲家陳歌辛先生而唱的，我很想念他。」陳歌辛英年早逝，理所當然地令白光感到不捨。而前此兩年，李香蘭與陳歌辛之子陳鋼相會，感慨道：「當初你父親如果不是娶了你母親，我一定會嫁給他。」陳歌辛年輩較錦光、折西略晚，長像俊朗，自然吸引了李香蘭。筆者以為，這都是陳歌辛在同代人中倍受矚目的原因。論才華，他也許和黎錦光、嚴折西不相伯仲。但其名作之多，如〈永遠的微笑〉、〈玫瑰玫瑰我愛你〉、〈薔薇處處開〉、〈不變的心〉、〈漁家女〉、〈恨不相逢未嫁時〉、〈初戀女〉、〈戀之火〉、〈鳳凰于飛〉、〈蘇州河邊〉、〈恭喜恭喜〉、〈夜上海〉、〈花樣的年華〉、〈高崗上〉、〈阿蘭娜〉等，令人激賞。

陳歌辛（1914-1961）原名陳昌壽，出生於江蘇南匯。外祖為印度人，幼年過繼陳家。中學畢業後隨音樂家弗蘭克爾學習樂理、作曲及指揮，在中學教授音樂。1930年代成為明月社鋼琴教師，與學員金嬌麗一見鍾情。兩人不顧家長反對，結成眷屬，名曲〈永遠的微笑〉就是陳歌辛於1940年時為妻子而作。

陳歌辛本是熱血青年，思想左傾，與中共地下黨有所往來，孤島時期創作過抗戰歌曲。上海淪陷後，陳歌辛被日軍逮捕折磨達三個月。這番經歷摧折了他的鬥志，開始轉向與汪偽政府合作。據考察，他曾為日軍神風突擊隊譜寫〈神鷲歌〉，還創作了〈大東亞民族團結進行曲〉。這成為他的一大污點，頗為今人詬病。

但是，陳歌辛心中是反感日偽政權的。1943年，他創作〈不變的心〉，隱晦地表達了對重慶政府的懷念。1945年創作〈海燕〉，體現了日軍將敗、山雨欲來的局面。得知日本投降消息，當晚就寫了〈迎戰士〉一曲。然而勝利後，陳歌辛一度失業，1946年更因「漢奸嫌疑」被國府拘押七天，最終無罪釋放。同年底前往香港投奔夏衍，繼續時代曲創作。

1950年，陳歌辛受夏衍（1900-1995）之邀回到上海。1956年受牽連立案審查，幸而並無歷史問題。1957年反右運動中被打成右派（據說是頂替賀綠汀），送往安徽白茅嶺農場勞動。他在農場的廣播中聽到長子陳鋼與何占豪聯手創作的〈梁祝協奏曲〉，欣喜萬分，致函妻子，索要一本《梁祝》總譜，特別註明要加上兒子的簽名，同時還提了些建議。金嬌麗知道還在上海音樂學院求學的陳鋼已與父親「劃清了界限」，因此自己直接買了本總譜，到白茅嶺探視時隨身帶來。1961年冬，陳歌辛在飢寒交迫中去世。

父親的噩耗成為陳鋼永久的傷痛。步入千禧年後，逐漸老去的他為父親編印作品集、舉辦音樂會……一時之間，陳歌辛的名字重新回到世間，而他在淪陷時期的狀況，也開始被人檢視。

陳歌辛的歷史污點，的確不能迴避。但以當時國共兩黨的情報蒐集能力來看，陳氏在屢次審查中竟皆無問題，後來打成右派也非因「漢奸罪」。其實，淪陷區民眾不得已與日偽合作，兩黨應皆有所理解。由於合作，陳歌辛在淪陷時期的作品較黎錦光、嚴折西為多，但似乎還夠不上監禁的層次。故此，筆者竊以為今天固毋須愛其才華而無限拔高，但若指摘過乎其實，也一樣在所不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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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煒舜，別號「尼古拉伯爵」，文化混血者，時空座標下的鄉愁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