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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穿越絲路】中國絲綢的「胡風」
作者:王愷   來源:橙新聞    2020-03-13 11:18
絲綢之路上的絲綢傳播,先是實物傳播,後來是原材料和技術,再後來,是整體的藝術風格。生產技術落地在中亞和新疆一帶的時候,慢慢形成了自己的特點,最典型的是中亞的贊丹尼奇,也稱為粟特錦,大約是中國唐代開始生產,隨着粟特人的遷移居住,慢慢地從烏茲別克斯坦,反過來影響了中國的西北和內陸地區,他們的織錦和中國傳統的紡織技術互相影響,提升了雙方的絲綢生產技術。

【識港網訊】絲綢之路上的絲綢傳播,先是實物傳播,後來是原材料和技術,再後來,是整體的藝術風格。生產技術落地在中亞和新疆一帶的時候,慢慢形成了自己的特點,最典型的是中亞的贊丹尼奇,也稱為粟特錦,大約是中國唐代開始生產,隨着粟特人的遷移居住,慢慢地從烏茲別克斯坦,反過來影響了中國的西北和內陸地區,他們的織錦和中國傳統的紡織技術互相影響,提升了雙方的絲綢生產技術。

栗特人  圖:中華書局

從西方倒過來傳播的絲綢文化

根據中亞史料記載,在烏茲別克斯坦的布哈拉附近的贊丹那,一直到很晚還生產贊丹尼奇。趙豐(中國絲綢博物館館長)去到那裏的時候,只發現很多幾百年歷史的古桑樹,可是已經沒有人會紡織絲綢了。之後又去了鄰近的庫卡村,在那裏找到一位老農,才知道附近的村落在過去分工合作,都生產絲綢,有的村莊負責紡織,有的村莊負責染色,但是隨着蘇聯十月革命的到來,要求停止私營經濟,贊丹尼奇的生產在當地就停滯了。

現在只能從遺址裏發現關於贊丹尼奇的奧祕了,粟特的都城雖然被毀滅,但是考古學家發現了很多精美的壁畫,比如布哈拉附近的瓦沙拉遺址,上面的壁畫裏面所繪的紡織品有明顯的贊丹尼奇的聯珠花紋,另外在撒馬爾罕的宮殿遺址裏面,也發現壁畫上的人們穿着粟特錦,上面的圖案有綬鳥,有長着狗頭和翅膀的怪獸,還有雙人騎駱駝的圖像,駱駝鞍和馬鞍上也有大量的聯珠紋。

聯珠立鳥紋織錦   圖:資料圖片

隨着粟特人的遷移,在中國敦煌的壁畫上也出現了類似圖案,比如隋代洞窟裏就出現了類似的圖像,但是在其他年代洞窟則沒有,聯珠紋畫得很精細,裏面還有馴虎圖,說明當時很多人已經習慣於粟特錦的存在,而且基本就是那個時代開始傳入,畫工覺得精美,所以用在壁畫裏面。

中國管粟特錦叫波斯錦,西方卻習慣叫贊丹尼奇,主要是因為在比利時的輝伊大教堂發現團窠對野山羊紋錦,上面直接寫贊丹尼奇,因當時中亞最著名的生產村落贊丹那而出名。

贊丹尼奇紡織方式很有特點,與中國傳統紡織方式完全不同,一看就能看出來。在中國吐魯番的阿斯塔那墓地,發現了大量的波斯錦,其中野豬和馬鹿造型都很流行,而在敦煌的藏經洞裏也發現了大量波斯錦,不過目前,價值高的基本藏於英國。趙豐去看過很多次,發現了敦煌波斯錦很多不同的特點,有的完全是波斯傳來的,比如一塊分藏於英法的野外山羊紋錦,和著名的輝伊教堂的那塊很相似,有的是中國唐代自己製造的,比如一塊紅地團花錦,織法是波斯的,圖案風格卻是唐的,說明在隋唐的時候,中亞的紡織技術已經反過來影響了中原地區。最後,中原的絲綢織品吸收了中亞風格,又促進了大唐新樣,其中有兩位工匠何稠和竇師綸,在其中功不可沒。

唐 托盞侍女絹畫(吐魯番阿斯塔那187號墓出土)    圖:中華書局

大唐織錦

最早的傳播,應該是在中國的絲綢生產上,有了很多胡風題材,包括獅子、大象和大角羊,這是照西方人的圖樣來生產的,慢慢的,開始在技術和藝術風格上形成自己的特點,逐漸把外來文化吸收成為自己的東西。在這個過程裏,生長在中亞何國的何稠起了很大作用。何國靠近粟特,何稠的父親是玉雕大師,他自己到長安後,先在隋朝做到太府丞,後來在唐為將作少匠,管理絲綢生產的諸多事宜,最早是仿製波斯錦,後來使用了很多中國技術,織出來的錦繡比粟特錦要精細。在新疆墓葬裏發現過這種中原織錦,也有傳到日本,收藏於法隆寺的「四天王狩獅錦」,非常精美:騎士頭戴裝飾有日月紋的皇冠,馬有翅膀。這件唐聯珠紋錦是波斯風與唐風的結合,據說7世紀由遣唐使帶回,做過聖德太子的御旗。

四天王狩獅錦,日本法隆寺藏  圖:資料圖片

傳說中李世民的表兄竇師綸,被封爵為「陵陽公」,他所創造的很多樣式,也就成了「陵陽公樣」。樣,指的是風格和模式。當時唐流行的變形聯珠紋、寶相花外環,還有動物紋夾纈,都是他設計並突出的。而且,不僅僅在絲綢製品上,慢慢還在金銀器物上顯現,特別具有唐代特點。

在他的領導下,大唐創造出很多新樣,在很多詩人的詩歌裏都有提及。不過保存大唐新樣最多的,還是敦煌。敦煌的絲織品,先是被斯坦因帶到英國和印度,然後又被伯希和帶往法國一部分。其中,日本大谷探險隊拿走的絲綢文物在大谷破產後,賣到韓國,也有部分後來輾轉流到了中國旅順,所以有部分後來收藏在了旅順博物館,也算是幸運。這些絲綢文物,大部分趙豐都觀摩過。敦煌的絲綢文物,以幡為最多,幡分為幾部分,頭、面、手、足和身,每部分都有不同的圖案和紋飾,其中法國的吉美博物館收藏了許多,很多都有精美的花朵圖案,其中有一只上面的花鳥圖樣,和詩人王建提到的「蝶飛參差花婉轉」是近似的。花鳥圖樣在唐晚期,已經是敦煌絲綢的主角,敦煌的絲綢文物可以和壁畫形成對應關係,是一種豐厚的遺存。

法門寺地宮裏的絲綢品也為數不少,可是很多尚未整理出來,有很多被包起來的尚未打開。其中有一包從側面看足足有幾百層,因為當時一件服裝就有多層,表裏墊、多件層就更多了,很多還能看出花樣。比如一件蝴蝶和穗狀花卉對排的,也算是大唐新樣。按照發掘人員的說法,剛進地宮的時候,發現有很多金線,一碰就會斷,應該是地宮裏懸掛着大量絲綢帳子,織進了金線,絲綢因為潮濕而腐爛,但是金線沒有爛,所以出現了這種情形。地宮旁的物賬碑上面有詳盡的記錄,說地宮有多少寶物,但是目前尚無法一一對應。其中,工作人員整理出來的一件繡裙,說是武則天的繡裙,但是根據趙豐的研究,這件團花紋樣的精美織物更可能是件包裹皮,近年和德國科學家合作打開的裙子與此完全不同,腰部的織金錦繡一對喜相逢的鳳凰,下面用銀手繪了裙腳,已經氧化發黑了,但是還可以想像這些裙子當年的豔麗。

尾聲:日本留存的中國絲綢名物

隋唐年間,中國的絲綢開始向日本傳遞,使日本成為絲綢之路的最東端。遣唐使帶回大量的寶物,很多都存放在正倉院和東大寺裏,中國由於改朝換代的頻繁,導致很多文物都被破壞,許多絲綢文物都是通過考古挖掘而出現的,而且集中在西部地區,但是日本因為自己的系統,保存比較完好,在正倉院能看到很多唐代的絲綢文物,尤其是聖武天皇年代正好是唐鼎盛年代,所以能看到很多唐物風貌。

在「國家珍寶賬」裏面,記載有袈裟,其中有件仿照樹皮色製造的,造工非常考究;裝載正倉院紫檀琵琶的寶花織錦袋子,也是一件傳世文物;屏風是另外一件與絲綢有關的珍寶,現在保存的山水夾纈屏風十二疊,屬於唐代的夾纈,這種特殊的夾纈織物,既有屏風作品,也有普通作品。除了山水外,還有鹿紋,鹿頭上戴有花盤,應該也是受中亞風格的影響,說明胡風跨越了整個中國,又傳到了日本。

夾纈  圖:資料圖片

夾纈屬於一種唐代宮廷發明的特殊印染工藝,傳說是唐玄宗宮廷裏柳才人的妹妹所發明,最初是祕密製作,後來傳遍天下,在絲綢之路上逐漸流行。日本保存的這些夾纈非常珍貴,因為在中國只能找到若干不完全的類似文物,但是日本在盛唐時代只派遣了兩次遣唐使,何以有這麼多夾纈絲綢製品,實在難以明白,日本並沒有自己的夾纈工藝,所以這些製品應該明確來自唐。

另外一個藏有大量絲綢文物的地方是法隆寺,正倉院有17萬件染織品,法隆寺只有3000件,但是裏面也不乏珍品,比如懸掛的3米左右的幡,雖然緯線都斷了,但是經線還在,還能窺探出原來的面貌。目前法隆寺的展品基本都在東京國立博物館收藏,因為保存條件更好,所以定期會拿出展覽。其中有幾件特別能看出中國、日本和整個絲綢之路的關係:比如一件黃地龜背紋綾,和青海都蘭出土的很相似;另一件獸面紋綾,上面有飛天的形象,這應該是北魏時期的產品,何時去了日本,並不清晰;還有一件著名的佛殿紋綾,上面織有少見的建築物形狀,周圍還有幾個人,可能是早期佛教題材。

很多紋樣在當時廣泛流行,在日本的絲綢文物和新疆出土的文物上都能看到,可見當時絲綢之路上的文化傳播的廣泛性。

還有一些絲綢製品,也能說明各個不同區域文明複雜聯繫。比如,新疆現在還在織的艾德萊斯,是一種扎經線的染色綢緞,但是在日本被叫作廣東裂,說明當時是從廣東一帶傳入的。東南亞也有類似的紡織方法,朝鮮也生產類似的織錦,還專門進貢唐朝。但是據考證,這種織法的起源地可能是在印度,說明某種絲綢文化的流行,在當時是席捲整個亞洲大陸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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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文節選並改編自《穿越絲路:發現世界的中國方式》

《穿越絲路:發現世界的中國方式》

作者:李偉

出版社:中華書局

出版時間:2018年8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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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wuli