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識港網訊】作曲家肯定沒有想過，我這代人，一聽到他的《藍色多瑙河》就餓了。那就像巴甫洛夫的經典實驗︰先搖鈴，再餵狗，日子久了，牠聽到鈴聲便會分泌唾液。

狗是無辜的，搖鈴也是。

都怪富豪雪糕車。那氣勢磅礴的管弦樂原曲，據說要「象徵維也納生命活力」，被拐進香港的雪糕車後，卻就成了開胃的餐前曲。以前偶遇雪糕車，總是耳朵搶先發現──高高低低的叮叮聲彷彿越逼越近，其實它只是守株待兔，而你早就被海妖的歌聲勾住腳步。那些星散的音符，也許你還未串成熟悉的星座，但你認得那清涼的音樂盒音色，像淡淡的陽光在硬如精鋼的冰層上敲打。後來你聽過管弦樂原曲，不禁驚訝雪糕車的版本怎麼比急口令更快──嗯，這就是香港的節奏嗎？也許只是商家的催促︰快來排隊付款，快快快！

小時候，雪糕車偶爾會在晚上停在我家附近。我住六樓，整晚聽到那音樂不斷重播，恨不得馬上撲下去。倘若父母皇恩浩蕩，讓我上街買一支，這首歌就是甜美的配樂，否則就成了冤魂的耳語，徹夜不散。好多人都對這首歌印象很深，還有青年詩人為它寫了一首詩。詩人叫做「安同學」，而詩題比這個筆名更奇怪︰〈九八年十二月灰色瘦脊的6:24pm正在發呆停在中大巴士站一輛病態的雪糕車〉。馬不停蹄沒完沒了的，就像那首歌。其實內文更奇怪，只有數字︰「00233 33 22／00233 33 44／00877 77 88／00877 77 66……」用粵語唸出來，隱約就是《藍色多瑙河》了，但聽起來機械而生硬，真的像題目說的一樣︰灰色，瘦脊，病態。生命裡總有些時刻，雪糕車也無法安慰你。

在林一峰的歌曲《雪糕車》裡，雪糕車音樂顯得更有活力︰「每當聽到雪糕車靠近　功課也溶[融]掉」。可惜功課還好端端的，雪糕就先融掉了。雪糕車只有雲呢拿味雪糕，溫柔豐腴，很快就從脆皮筒口流下，沾到手上，打落地面。你真的就像拿着一塊下雨的雲呢。這塊雲，味道跟小時候一樣，但似乎小了一圈，也就融得更快了。倒是那首《藍色多瑙河》，音質跟以前一樣，不進也不退，彷彿代整個城巿保證︰總有些什麼是不會融化的。

然而，越來越多雪糕車不播放音樂了，默默守在路旁。是有人投訴，還是別的原因？雪糕車沒了音樂，就像音樂劇變成了默劇。然後你便想起，其實你從來沒有認真聽過雪糕車的音樂，因為這圓舞曲總是顯得無始無終，像舞者永恆的圓。而你總是那麼篤定，以為在你離開前，它會天荒地老地唱下去，跳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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