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前，友人蔡兄來訪，說有位自稱是王子武學生的人，聲稱近來手頭緊，想“忍痛”將子武先生送給他的三件墨寶賣出。蔡兄如獲至寶，特送來觀賞。打開畫一看，儘管畫作上落款及印章仿得惟妙惟肖，但一看那軟弱的線條，枯澀的墨色和拼湊的構圖，心裏明白個七八分：假畫。為慎重起見，我上門拿給子武先生看，王子武看後氣憤地說：“假畫歷來有，但在畫家眼皮底下做假，假得如此卑劣，真是少見。”
書畫做假，最早見於文字記載的是王羲之的四世族孫，南朝齊書法家王僧虔所著的《論書》，文中記載：“張翼書右軍自書表，晉穆帝令翼寫題後答右軍，右軍當時不別，久方覺雲:‘小子幾欲亂真!”’還記載：“康昕學右軍草，亦欲亂真，與南州石道人作右軍書貨。”張翼是在晉穆帝指示下與王羲之開個玩笑，而康昕、石道人則是作王羲之的假字牟利了。梁楷的假畫從南宋以後就有了。到了清代，揚州、蘇州都有專門製作明朝畫家的假畫作坊。市面上流通的董其昌的字，文征明和唐伯虎的畫大多數就是假的。以前假畫一般是假古畫，假前輩畫家的畫，因年代久遠，死無對證。近些年來，市場上假當代畫家假尚還健在的名家作品的更多了。大江南北不少畫廊畫店，幾乎都有明清古字畫和“啟功”的字“範曾”的假畫出售，某些拍賣會上也大多數是贗品，1999年深圳就發生過“高劍父畫展”100多幅都是假畫的現象。當時嶺南畫派大師關山月、黎雄才挺身而出打假，譴責這種卑劣行為。今天的中國，假畫和作假的人無處不在。從仿古到摹今，“臨、摹、仿、造。”各種造假手段花樣百出，無所不用。臨，就是對照原畫臨寫；摹，就是用紙印著畫摹寫；仿，就是仿作者的風格去畫；造，則是完全生造一幅不曾有過的畫。還有一種“移花接木”的手法，把名家的真題跋移到假畫上去並重新裝裱。有的在宣紙做假，採用暴曬、煙熏、藥浸泡等手段使宣紙變舊發黃、讓人以為是古畫；有的還在印泥中加入蓖麻油，使泥印發黃變，給人一種年代久遠的感覺。
市面上的假畫，有許多連模仿的基本功都沒有，完全是粗製濫造，標價只有一二百元甚至幾十元。如果讓原作者看到，不當場暈倒也得氣個半死。認識一位開畫廊的朋友，他說他賣的畫假的比真的還多，假的比真的好賣。能賣得起價的假畫，一般出自一些美術院校學生或專業畫家的手，有的還是在校的老師。他們自己的作品賣不起價，而專門潛心研究或臨摹某位名家大師的作品，從色彩筆墨到題款印章，其造假程度幾可亂真。這位本身也是畫家的畫廊老闆說，有市場就會有假畫，畫廊、古玩行不賣假畫怎麼生存，怎麼發展？畫假畫不但使他賺到錢，也使他們出名，何樂不為？廣州美院和浙江美院，就曾發現有在校青年老師假冒關山月、潘天壽作品的。專業畫家造假畫，這不能不說是中國畫藝術的不幸。
還有一些是畫不成名轉而為畫商的人，他們往往比較懂畫且有一定的鑒定水準。常常是買入真畫，然後複製假畫賣出，這種做假稱為“下蛋”。雞便是那張真畫，由於一般為一雞一蛋，所以欺騙性很大，收藏家和其他畫商經常遭他們的暗算。畫壇上流傳一個故事，說陳半丁買了石濤的一個冊頁，請北京的畫家都去看，結果張大千說，這是我畫的。這件事一直被傳為美談，其實應是一大醜聞。當年張大千專造石濤的假畫，造到連行家都分辨不出來，今天的人又在大假張大千的畫，這真可謂是中國式的滑稽。
從前，人們通常覺得假冒之作不過散佈在舊貨市場，地攤街邊，想不到早已堂而皇之地進入各類畫廊、拍賣行、展覽會、星級賓館和文化一條街。現在的制假者，分工合作，有專門做假畫的，有專搞經營銷售的。他們找拍賣行、畫廊等仲介機構，或通過收藏愛好者尋找銷路，特別瞄準那些喜歡用作送禮的人。你要哪個畫家的作品他們都可批量提供。不少初識中國書畫的外國人，在市場上見到假字畫，以為那就是地道的中國書畫。看到價格比較便宜，而且模樣還可以，就掏腰包買下，以致大量假畫流出國外，衝擊了市場，敗壞了中國畫的聲譽。
四五十年代中國畫在國際市場上有著頗高的聲譽，但近些年來，中國畫的商業價值與其它畫種相比一落千丈。凡高的畫可以賣到8250萬美元，而中國畫最高也過不了200萬美元。是中國畫比不上其他畫抑或是中國畫藝術今不如昔？這當然不是，罪魁禍首就是大量充斥市場的拙劣假畫。
面對假冒之作，很多書畫家和收藏家深惡痛絕但又似乎無可奈何。著名畫家韓美林在自己的畫上按手印。印可以仿製，指紋只能一人一個樣，假不了。然而，即使是這樣也擋不住別人造假，因為收藏家不可能都是指紋鑒定專家。所以，韓美林的畫也有人假冒。面對假畫，像王子武一樣，除了生氣，也沒有更好的辦法。
假畫與收藏幾乎形影相隨，在歷史上已有1600年之久。令人費解的是，歷朝歷代從來就沒有什麼律法加以制止，甚至是偽造皇帝的禦題，也沒有招徠殺身之禍，是在今天法制十分建全的香港社會，同樣可以看到一些假畫在市面上橫行。面對假畫，受害者總是深惡痛絕，而獲益者常常洋洋得意，有的人說“沒有假畫就不好玩了，收藏的樂趣就在真真假假的鑒定中。”
據說國外有些地方對藝術品管理極嚴，造假畫者與造偽幣者同等論罪。我們不妨來個“拿來主義”，也這樣來懲治那些造假者。我們期盼並相信，不久的將來，制假販假畫者，一定會被當作商業欺詐罪而受到懲處。
2000.3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