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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必改名
作者:秋風   來源:識港網    2019-03-19 11:56

俗話說,“不怕生錯命,就怕起錯名。”人們對自己的名字似乎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熱心關切過,好多人,特別是一些處事不順的人紛紛懷疑起自己的名字來,爭相請高人為自己更名易字。改名似乎成了一時的社會風尚,弄得許多地方的公安當局接應不暇,深圳市公安局近日就頒佈法令,對更改姓名作出明文規定。

名字對人的命運的影響真有那麼神奇?曾有朋友告訴我,他請一位《易經》大師占了一卦,才發現多年謀事不順問題是出在名字上,當即請大師另取吉名。改名後自我感覺良好,正躊躇滿志,準備大幹一番事業,並言之鑿鑿說,人的名字像DNA生物鏈一樣,裝載著決定人未來的資訊,有好名就必定會有好運。

人生窩囊,一改名就能登天發達,你信嗎?我不信。

正如自來水貼上茅臺酒的標籤還是水一樣,人一改了名字就能順風順水、大富大貴,這簡直是在癡人說夢話。倘若真的能這樣,大街上那些無衣無食的乞丐流浪漢,請位高人改名換姓,豈不就萬事大吉?

名字能支配人生固不足信,但名字是一門學問、一種文化,這卻是事實。中國人講究名字,因為名字是人的存在和同社會交往的標誌,跟自己的血肉生命緊緊聯繫在一起。人的交往常常是“先知其名,後知其人”,名字往往比人的生命存留得更久更遠。孔子去世了兩千多年,今天以至以後的人們,仍尊敬、崇拜著這位偉人,熟誦著他的名字。俗話說“人過留名,雁過留毛”,不論是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,人留下的是一個名字、一種名聲或名譽。名字成了人的第二生命,所以,父母為孩子取名,被形容是第二次生育,是一件十分鄭重的大事。大詩人屈原在傳世之作《離騷》開端寫道:“皇揆餘初度兮,肇錫餘以嘉名,名餘曰正由兮,字餘曰靈均”意思說父親考察我出生情形,開始賜給我一個美好的名字。這麼取名自然屬於高超文雅的層次。屈原家累世貴族,若是窮鄉僻壤,文盲爹娘,哪管甚麼名字呀,“大毛”、“二狗”,叫得就算了,有時還將“小名”叫了一輩子。現在只生一個孩子,孩子還沒出世父母就忙著查《辭海》、翻《辭源》,怕給孩子取錯名誤其一生,有的家庭還請人為孩子排八字,五行中缺甚麼字補甚麼,所以有了淼川、金鑫之類。不管怎麼取名,人們總是對把未來的期望、嚮往和憧憬凝煉在姓名這兩個字裏。孩子的名字往往是父母的一片深情苦心。

中國人的名字密切聯通著淵源悠久的文化,這是我們的一份驕傲,但名字不外是一種代表符號,不可能決定人的命運。試想,天下同名同姓者甚多,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。同樣一個名字,可能有的是達官貴人、腰纏萬貫,有的卻是販夫走卒、窮困潦倒。誰都想擁有一個好名字,都爭先恐後地將美好的字眼取作名字,因而,同名的現象越來越多。據報導,沉陽市就有四千八百多個“劉淑珍”,天津市名叫“張英”和“張健”的各有兩千多人。公安局要抓一名叫“王偉”的犯罪嫌疑人,一個街道裏大大小小竟找出了五個“王偉”。某單位有三個李建國,日常稱呼、電話、信件常常鬧笑話。姓名的雷同為社會帶了不少麻煩。所以,兒子出世,沒考慮要為他取甚麼超凡脫俗的“嘉名”,只想到一個避免重複。找兩個少用的字湊在一起,取名“梓瀚”。同名至今倒沒發現。但筆劃繁多卻曾讓學習寫自己名字的孩子累得滿頭大汗,當時真擔心他上學考試,名字還沒寫好人家的試題早已做好了一半,笑怪當初沒取“吳乙”為名,簡單省事。

以前,心裏老抱怨父母給我起了一個太單薄、太纖弱的名字。讀小學時有位教語文的女老師名字就叫“秋文”,被同學笑話了我好一陣子。後來才知道,我原來名出有典,古詩“春風大雅能容物,秋水文章不染塵”,這包含著喝過幾滴墨水的父親用心良苦,望子成才的一片厚望。“秋文”聽起來雖不夠陽剛粗獷,但要真正做到“不染塵”,卻並非易事。其實,名字能說明什麼呢?茫茫人海,漫漫人生,有幾個能達到名符其實的地步?名叫“金貴”、“富福”的也許是窮光蛋,名喚“康壯”、“健強”的卻可能歪歪倒倒,是個病夫子。小平的名字何等尋常,但一代偉人,天下誰人不識?世上名不符實的人和事實在太多,苦要以名求實,則如同緣木求魚,令人失望。文革中,改名風大熾,黃天貴改為黃忠東,陳耀袓改為陳衛革,熱鬧一陣子,既煙消雲散,人們叫順了嘴,沒幾個能改得過口來。我不改名,除了不想違父母的初衷良願,不信名就是命以外,其實也是“成名”心切,初時,好不容易熬到文章變成鉛字上市,惟恐別人不知道文章是我的,豈可輕舉易名?後來文章寫多,人混熟了,小名氣屬於吳秋文的,如果再換一個人家不認識的名字,那我多年的努力豈不是付諸東流,白辛苦一番?所以,除了特殊情況外,一概謝絶筆名。不改名,正如張愛玲所說,自己有一個惡俗不堪的名字,但行不更名、坐不改姓,願意從水和陽光中去尋找實際的人生。

人擁有好名字固然重要,但終歸要名符其實才好。老老實實做人,認認真真做事,活得順心盡興,比甚麼都緊要。因為:人的命運不在於名字中,而在於自己手裏。

1998.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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