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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籍是無限的宇宙
來源:深圳特區報    2022-04-27 10:06
書籍,遠遠不止一個主旨,層出不窮的想法,歷史、哲學、政治、文學、作者、文本、書籍、讀者、收藏、保存、演化、記憶、載體,包羅一個非凡讀者的萬千思緒。這是一個仍在無限發生的宇宙!

【識港網訊】

讀書越多,遇見心儀之書的概率就越小,越來越成為一個挑剔的讀者。於是,每一次意外的邂逅,彌足珍貴。

勾起我對《書籍秘史》好奇心的,起初是介紹:該書榮獲西班牙國家散文獎、西班牙全國書店推薦獎、促進拉丁研究國家獎等等一堆的獎項。巴爾加斯·略薩盛贊:“我深信讀過本書的讀者,來世仍會繼續閱讀此書!”這種獎項陳列和名人推薦並不新鮮,至少表明書品是可以的,何況簡介說:“古歐洲的道路上,一群神秘的獵人在尋找一種無聲的獵物——書。他們背負著埃及國王交付的秘密使命,要為他搜羅世界上所有的書,建造一座盡善盡美的圖書館。”書史,是我感興趣的主題。

我以為,這本書就是講述亞歷山大圖書館誕生與消亡的歷史,繼而再拓展一些圖書的歷史。我錯了!那群長途跋涉的獵書客的故事,只是一個奇點,是一道創世的口令,在這個奇點基礎之上,將創造一個完美自洽的宇宙。這部作品的核心誠然是描摹古典的圖書世界,可那絕不是唯一的,伊蓮內·巴列霍呈現的圖像不是線性的簡單素描,而是錯綜復雜的、斑斕多彩的、宏大而精細的“星圖”。

這幅徐徐展開的“星圖”,用亞歷山大的征服歷程作為開端,接著是後繼者托勒密建造一個囊括人類知識精華的大圖書館,他試圖以此實現世界主義的宏偉目標。可無論雄心壯誌的帝王,還是胸懷天下的俊傑,在歷史面前俱成白骨塵埃,只有他們的故事隱入書籍的字裏行間。唯有書籍,一旦誕生,永不消亡。

就像埃科所說的,“別想擺脫書”。書籍的形式發生著變化,泥板、莎草紙、羊皮卷、手抄本、印刷本,現在有了電子書,也許未來會是記憶貯存器,但書籍的基本形式,在它誕生時就采取的文字或字母的排列組合,就像勺子、車輪之類的發明,簡潔樸素的美麗具有長久的生命力,每隔一段時間就哀嘆書會消失的預言終究是落空的,對書籍的熱愛就像種子一樣存在於每一本書裏、每一次閱讀裏,這本《書籍秘史》也是一顆種子,它會長成一株生命樹,結滿豐碩的果。

古希臘的哲人曾經為書面文化的誕生而哀嘆,蘇格拉底認為唯有口述才能保持語言的鮮活與思維的主動,是的,古老的敘事方式維系著人類認知世界的本真方式,但它是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傳遞,它容易丟失,像星辰碎片消失於宇宙的深處。然而,像亞歷山大圖書館那樣想要擁有世上所有書籍的想法也很危險,博爾赫斯曾經用他令人驚訝的不合時宜預見了今日世界,無邊無際的電子網絡就像巴別圖書館的隱喻,我們迷失在過於豐富的匱乏裏。

茨威格說:“書籍是為了凝聚人類而寫,它超越個人存亡,因此也讓我們能抵禦生命無情的短暫與遺忘。”在傳遞和分享族群的經驗方面,人類走過了很長的路。我們的個人體驗和集體記憶借助書籍的形式得以編纂和永久保存。克裏斯托弗·諾蘭執導的《記憶碎片》主人公患有短期記憶喪失癥,為了尋找殺害妻子的兇手,他不斷與遺忘對抗,不斷努力重構自己的記憶。巴列霍說,這部電影反映了書的本質:它們是記憶的延伸,是鮮活記憶無法企及的時空的唯一見證——它們不完美,容易產生歧義,卻無可替代。

巴列霍的思維是詩意的流動,隨時隨刻,她的宇宙裏總有新的星辰在發光。她探討著各種話題:亞裏士多德的思考模式、希臘化時代、繆斯之籠、謎一樣的荷馬、無聲電影、有聲年代、字母表、流動書店、清單癖、講故事的奴隸、圖書館的庇護者、羅馬的誕生、紙質書、龐貝古城、文學審查、書名的符號意象、蘆竹筆、文學正典……書中充滿了精彩的引述:《亞歷山大四重奏》《巴別圖書館》《荷馬史詩》《閱讀史》《玫瑰的名字》《查令十字街84號》,希臘羅馬神話、喬伊斯、阿特伍德、格麗克、柏拉圖、希羅多德、維吉爾、奧維德、古抄本……每在一處落腳,思維就開始炸裂,像自體增生。

巴列霍的博學還體現在歷史碎片的打撈上,她的表述文采斐然感性抒情,有時有點風趣和調侃,有時是智性深沈的。她說,亞述人的泥板就是一張張飽經滄桑的臉;她談到了用“政治正確”改寫的《小紅帽》;她說,那些凈化過的版本是美好的,但是抹去了歷史的痕跡;她戲謔古代哲人的苦修;她說,書是樹的孩子,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,祖先們開始書寫……語言優美流暢之程度,白紙黑字成為茂盛的藤蔓,爬滿視線所及,猗歟盛哉!

每一段講述都是一串彼此相連的節點,就像人類的意識在時間的流逝之中運作的方式。字句奔湧的幽藍水面有一條條清晰的星光軌跡,或明或暗,仿佛銀河懸掛九天。書籍,遠遠不止一個主旨,層出不窮的想法,歷史、哲學、政治、文學、作者、文本、書籍、讀者、收藏、保存、演化、記憶、載體,包羅一個非凡讀者的萬千思緒。這是一個仍在無限發生的宇宙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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