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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東方文化漫步》之七 文以載道
作者:黃楊略   來源:識港網    2021-12-23 11:41

說起來,哲學家、社會學家似乎是西方的」專利」。他們每有心得,往往告訴人們:快來看呀,我專門寫了一部專著,學問可大啦!
而東方呢,似乎沒人熱心這方面功夫。除了春秋時期的老子,被關尹殷勤強留,勉強寫下五千字,並且開頭就交待了,「道」這東西,我也看不清摸不透,勉強說說而已;還有戰國時代一撥野心家,奔走於諸地王侯之間,販賣權謀以求名利;歷代以來,文人們大都醉心於當詩人、書家、畫師等等,或舞文弄墨競逐風雅,或寄情山水吟嘯煙霞。

那麼,他們是沒有對宇宙萬物,對社會人生,對自身修為的思考麼?也不是,只是這許多思考,都「散落」、「隱藏」在星羅棋布的文學藝術作品和詩評、詞話、畫論、筆記、書札、批注、語錄等等之中,需要我們去細細咀嚼、品味、思考。這種「文以載道」現象,大概也是東方文化的一大特色吧。

我們知道,春秋戰國是「故事大王」活躍時期。哲學家、政治家、野心家和各種投機分子,大都用「講故事」乃至「編故事」方式,宣講自己的主張和見解。像莊子、孟子、惠子等人、就是其中高手。而藉故事談哲學講人生呢,莊子堪稱「第一故事大王」。您看:

在《逍遙游》中,莊子借對大鵬與蟬、雀的生活圈子比照,描繪了時間及空間的相對性和辯證關係,表達了主觀張揚、超越時空限制的人生觀;

他的《養生主》,通過「庖丁解牛」等故事,表達了超越自我、游刃有餘地實現身心自由的思想;

而「莊周夢蝶」的故事,則是他「齊彭殤,一死生」世界觀的生動註解,同時透露出他逐步從辯證走向詭辯、陷於「不可知論」的人生觀。

同是戰國時期的詩人屈原呢,則以楚辭的文學形式思考。他在《天問》中,一口氣問了一百多個問題,從宇宙生成之初,問到日月星辰、河流山川,乃至夏、商、周以來的神話傳說,直到楚國的國運,對自然世界和社會問題進行了探索和思考。有些問題,比如宇宙起源及如何探測,到今天科學家們仍在爭論不休。

中華是詩的搖籃,唐代更是詩的鼎盛時期。詩人口中筆下的詩,便是「文以載道」的尋常工具。

比如大家很喜歡的張若虛《春江花月夜》,相信許多人都能倒背如流。裡面有幾句雋永傳神而令人深思:

「江畔何人初見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人生代代無窮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不知江月待何人,只見長江送流水」。江水東流不捨晝夜,人生代代不停更迭,而天上明月看不出一點兒變化,它似乎在悲憫人生短暫、歲月無情而聚少離多,又似乎在提醒人們珍惜相聚的日子。

看到這,不由使人想起宋代大文豪蘇東坡在《赤壁賦》中的一段對話:

「客亦知乎水與月乎?逝者如斯,而未嘗往也;盈虛者如彼,而卒莫消長也。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變而觀之,則物與我皆無盡也。又何羨乎?」

這是東坡先生在批評門客消極世界觀人生覌時,說的一段話。他說:你也知道流水和月亮?那我就從這兩樣說起吧一一孔子的確也曾站在岸上,感嘆「失去的時光就像這日夜東流永不回頭的流水」;而你有沒有想,每滴流水是回不來了,但江河不是還在嗎?月亮的確是缺了又圓,圓了又缺;但月亮不是還那樣清輝不減嗎?所以呀,如果從「變化」這個角度看,天地的存在也不過一瞬間的事兒;若從「不變」角度看,那麼這世界萬物跟我們自己,都是無窮無盡的。我們又何必去「感吾生之須臾,羨長江之無窮」呢?

看,東坡在這裡,把「一瞬」與「永恆」的哲理,說得多透徹!

蘇東坡通悟東方儒釋道學而融會貫通,像這類傳遞哲理的詩文還不少。又如他的《題西林壁》:「橫看成嶺側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;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」:對同一個客觀事物,你觀察的角度不同,得出的結果就不一樣了。另外,要瞭解一個事物,不「沈下去」不行;而要全面認識和把握這個事物,就必須「跳出來」。您看,他的認識論功夫,下得夠扎實吧。

孔子他老人家說了:「言之無文,行而不遠」。一個好的道理和學問,要借助優美的文字形式,才能傳播廣遠。這大概就是東方人對「硬道理」的一種「軟包裝」吧。

责任编辑:wang